敦煌的春风贴（组诗）

山水沟里的高老庄

敦煌城外，荒漠甘泉

唯此一地

泉流的汇聚处，拐弯处

是盛满了月光的芦苇湖

二十年前，这里就叫高老庄

二师兄塑像，在向阳的沙坡上

黑齿锄耙，风沙中

有金属回响

二十年前，我和主人马骏

湖心泡澡，献西瓜赏月

这里距阳关不远，偶尔能听到

一串一串，东来西去的驼铃声

杨柳，依旧顺河而长

立春那天，举起剑戈

大地腾起狼烟

围着火炉，我知道新年

要从山沟里，走出来了

七里镇，番石榴

温棚里收拢的日光，依旧在滴水

湿热显然与户外相比，更贴近

肌肤，舒适度、温润度有点甜

从镇区路过，积雪尚在

空气就像被压缩过的

干冷。有的地方，风像一团

果冻，粘稠的无法呼吸

温棚里绿意盎然，花果绚烂

从广西移栽的番石榴，围着枝干

像收拢的五指，肥嘟嘟的

端坐枝梢的盛唐伎乐天，就差一曲

清香袭人的霓裳羽衣了

出敦煌七里，戈壁农业点石成金

这种南方水果，四季开花，结果

像大地的菩提，心的形态

在莫高窟外插上了春风的翅膀

大雷音寺

鸣山路上静心的人，隔一条路

都能听见大雷音寺的木鱼声

喧闹的月牙泉小镇，鸣沙山

被抗拒在山门之外

敦煌城，这时候就像紫烟桃的

花瓣，一样轻

通往大佛殿的明台上

佛的足迹，用几个世纪的刻度

说出了来世今生，就像今早的

垂杨柳，包蕾打开时，像重生

寺外的行人道，俗家弟子

为迷路的异乡人双手合十

铜钟悬空。僧人后院种菜

我寻着长廊过去，就听见说

今春雨水好，油白菜会比去年

更葱绿吧

酒泉往北

神舟路口的报社，黄马甲快递小哥

送走最后一餐，这一天白纸黑字

人们累了，夕阳西下的城市里

每条街巷，都有归家的抒情曲

酒泉往北，花城湖绽开苇絮

去年的蝴蝶，它们把歌声

紧紧攥在掌心，从水面掠过

在一座沙丘上，为孤独的琴弦放歌

有一条街，连通了西汉胜迹

据说街上走过玄奘，霍骠骑

以及著书立说的马可·波罗

民国时，林则徐在午夜的客栈里

一腔幽怨，奋笔疾书

酒泉往北，一条托来河

浪花和哪一座巍峨的雪峰

牵手，回到温暖的绿洲

消融的冰凌，带来了时光的水晶

这座城市的你我，会在哪里相遇

从市政广场到鼓楼大街

雪地上，依旧有红靴子的舞蹈

那是谁心里的腊梅花，离开尘嚣

丝绸的飘带，开了又开

在盐池湾，和一头黑牦牛对视

风雪吹过，稳如大山的躯体

没有挪开一寸，铁丝网围栏间

野性和血性，有时候纹丝不动

没有人能够放牧一片草场，没有

在盐池湾，和一头黑牦牛对视

就像和它的主人，问路，接过

它们在沉默间，露出微笑，也会

递出护卫草原的刀子

除非你不会戕害这里。这里的

牛羊，花鸟，以及目光所及的

为春天歌唱的生灵。它们舒展

自如，它们就在日月的引领下

营建了大自然，河流，和青草地

在盐池湾，和一头黑牦牛对视

你能够听见内心里的吼声，就像大地上

青草发芽，春风搬开卵石，红嘴鸥

为出嫁前的新娘，临水梳妆，朴素的芭蕾

涂抹了早春最明亮的阳光

葡萄园

从春风歇脚的地方，收集了

一滴水。有口信说，这是月亮相思过的

是月影广场那个忧郁的女子

抚摸过的刺梅，就要开放了

藤条有些紧密了，纠结在春天的路上

那晚的风沙过了芭子场，过了党河

我听见一个操粟特语的商人

从店家的后院里，赶走了一匹骆驼

我听见他在油灯下，和新来的吐火罗人

袖口对袖口，用手指捏好了一年的市价

那时候，阳关道上，王维高举酒樽

为西去的使者、僧侣和歌者

洒下了乡土牵绊的泪水

越葱岭，过火洲，把一轮满月

揣进一棵棵葡萄，让一生的酸甜

酿在心间

葡萄攀高，春风送来温暖

异乡人用胡旋舞，表达丝路和花雨

表达守望者内心，蜜一样的甜


今晚在乌呼图

白帐房外，星晨在歌唱

草甸子上，月亮在流浪

心爱的枣红马啊，这一年

你是站在哪一处山坡上，谁给你

戴上五色花环，哪一条溪流

照见了故园容颜

点亮的油灯，有春天的路

内心的孤独，是一部经书

风信里，乌呼图草原的兰花

要开满平台子了，那只雨燕

能不能落在我家的屋檐

心尖的娜尔汗，何时能看到你的笑脸

今晚月光白。今晚在乌呼图

能够听到月亮的舞蹈，天鹅的舞蹈

陈思侠：男，中国作协会员，出版诗歌集多部。
荣获第八届敦煌文艺奖，
首届刘半农诗歌节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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